《雪上空留馬行處》一書的精神意義,反映也代表了作者那一代的中國人,遭逢二十世紀初葉之後中國國家民族的悲慘艱困命運,在奮起救亡的熱血激昂意志驅策下,是如何把小我投入到總目標在匡正中國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洪流中。作者個人為例,將其人生中的諸般場景自行展示,其深層的設想,未始不是以自己的「真史」來建立與確立讀者對他生活過的國家與歷史的認識與認同,藉此抵抗或糾正這一段歷史在台灣甚至在大陸的被扭曲、妄議與遺忘。其心願是悲涼的,但是也因此是偉大與值得後人體會的。 內容中敘述在對日抗戰時參與戴笠的情報組織工作,而來台後亦有參與孫立人將軍調查案的始末,書中均有詳細敘述。 作者一生應死竟毫髮無傷者八次之多。姜賡年先生身殉志節,我得漏網、一也;日本憲兵與我拚酒不勝,竟向我頭上開槍,子彈從眉間掠過、二也;幼年擦槍殺婢,竟免炸彈碎身、三也;青島兩次從日本憲兵槍口下脫身、四、五也;鄭州內鬨事件中,兩次手扣扳機而未擊發、六也;闖出濟南危城,從容脫險、七也;陽江海面遭遇突擊,赤身浮海三小時有奇未葬魚腹、八也。是不是「命中註定」玄學無稽。 我的酒量甚豪,單挑拚酒,記憶所及,很少對手。但有四次大醉紀錄,第一次險些喪命!前段提到日本憲兵向我頭頂開槍之事。在一家日本料理,一對三,開始喝日本清酒,不夠味道,只覺腹脹。兩獠已逞八分酒意。爭勝逞強之心頓生:你們這些「鬼孫」,神裡神氣,擺出一付高人一等的面孔。今晚要你躺下,也算是阿Q式「勝利」!我要翻譯邵君傳譯換「史國公」酒。此酒乃「二鍋頭」加滋補的中葯材煮成,後勁極強。兩瓶未罄,兩獠已支持不住,口僵舌硬,竟扯出配槍向屋頂開槍,子彈從我眉稍擦過。我也是輕飄飄的回到宿處解下佩刀(偽滿警察不能佩槍)到廁所小便。八月天氣,日沒後,頗有涼意。勤務兵發現我倒在小便池中呼呼睡去,經過一番折騰,僱馬車送我回家。其時尚未結婚,與濟民大哥同住。因此得了酒後傷寒,瀕危者再。 第二次大醉是在鄭州劫難之後。陰曆年在女同學馬坤傑家和十位同學共慶餘生,喝「寶豐酒」打通關,喝了二十七大杯,一溜歪斜,回到寢室,從除夕睡到初二始醒。 第三次大醉,因在青島失事。化裝跑到昌樂。八區專員張天佐為我「置酒慶生」。張專員精神內歛,天生冷靜,勸酒只說聲乾杯自己就一飲而盡,絕對不勉強對方。我不負主人雅意,「蕭規曹隨」。副司令張髯農不惟酒雄,且豪邁爽朗,值此情境,不是「藉酒澆愁」而是「澆恨」!酩酊大醉,酣睡兩晝夜。盥漱時,忽見前額出現寬約一公分白髮一綹,甚感驚異!伍子胥一夜髮白,豈其真耶? 第四次大醉,是混出濟南到了天津。陳仲崙同學知我善飲,慰以大麴。一日未進食物,疲勞飢渴,飲酒易醉,自是常情。自茲而後,再無值得追憶的酒事了。 雙重性格,是好是壞,姑不置論。幼時年節,看到殺死家禽家畜烹調上桌,便不能下箸。大有孟子所講:「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的感受。同情心非常強烈。但當決定消滅某人的生命時,卻毫不動心,絕不手軟。 自負堪為他人行為標竿者,有二:一為下定決心之事,決不因困苦艱難成敗榮辱而動搖;且不說那些「過關斬將」、「夜走麥城」的事例。戒菸、戒賭,小事一樁。戒,並不困難。戒而不犯,卻不容易。關於賭,曾受高人傳授,奇方甚多。並非幻術,而是視覺、觸覺的靈敏度,再加上判斷力,揣摩而成。首次在青島失事,即賴打麻將創造機會得以脫險。然總是「玩物喪志」之小道。共軍圍濟南即我戒賭之日。自茲而後,未再摸賭具。 身為中國國民黨員,國父孫中山先生的信徒。國難中約化成「國家主義」者。抗日救國,雪恥圖強,是生命力的全部、在抗戰中從身經目睹追加的認識與行動。到台灣之後,假公差去日本之機會不少,我一概讓人。觀光旅遊日本者,多於過江之鯽。我從不踏上三島一步。因日本對我摧殘折辱既深且重,身心傷痕永不消褪。推此及於「皇民」意識者。固不迨言矣。 此稿屬成,歷時八月。旨在記錄一個真實的自我。在所經歷的歷史洪流中,聞、見、思、行、真人、真事。至於毀、譽、褒、貶,那是閱者的權力。不容預期。故以四語終結:『是非存於己。毀譽由於人。生死決於機。成敗繫於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