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選項有很多,但都不是一開始能想得到的。這些不同世代的人,有的歷經無殼蝸牛運動、香港九七大限、太陽花運動、香港反送中運動、Covid-19全球疫病,即便活在相同的時間軸上,卻因事件經歷的年紀而出現不同的人生轉折,而在劇變後,又該如何看待那些被擱置延遲的人生藍圖?
《波群延遲》收錄十篇互有關聯的系列短篇小說,故事以父輩與祖輩的時代衝突而始,並以支線述及香港回歸、移民潮、反送中事件,從世代風景、國族歷史等大環境的故事逐漸收攏,而後進入臺灣八年級生的當代焦慮與寂寞,呈現當代社會中較細膩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最終進入二○二○年代疫情下的人生歸零與重啟,人們該如何找到自身的安放之處,並回應故事最初的家族與命運的故事。
作者巧妙以時下流行音樂、電影,開啟時代氛圍,並串連臺港兩地、家族三代,探討各世代對婚姻、工作、愛情觀的不同,以及教育、同志、基因檢測等社會議題。對比不同年齡層對人生規畫的衝突與迷惘,八、九年級生面對生活困境,對未來的期望與突圍。
真正重要並且吸引我的是,他筆下的人物對自己、對未來都不像直線往前的鬥士,而是充滿猶疑的迂迴著尋找自己人生的可能途徑。這些身處大歷史的敘事者不再如網紅寫即時性社論那樣的「衝浪而行」,而是在這些大小時代的潮浪裡,追逐自己的情緣和隨波逐流(只有少數時候拿回主控權)的猶疑。這點才凸顯了文學的意義。
瀚翔的性格,讓他終究寫的不是「你跟我不同,那麼再見了」這樣的小說。而是像在〈給三十歲的後搖滾樂〉裡的那一句:「我愛這個人,所以,再見了」這樣的矛盾、這樣的迷惘,這樣的不懂自己,而又有自己唱歌音質的小說。──吳明益
結構主義的鄉愁,關於回溯點,與其樹狀分裂變異。別將《波群延遲》當作探討三十代必經的首波中年危機與虛無主義之延展。張瀚翔筆下諸多人物,多數是反「巴赫汀式複調小說」的產物,是作者單音旋律的反覆取樣與雜訊白噪音等混搭不同曲風而成的Mega Remix。線性進展於每節點停頓,佇足,反思後方能再續,敘述延遲再延遲成有別沙特《嘔吐》外在符號核爆式的內向重力塌縮,在遙遠光年外,成為新世紀的另類存在式風景。──白樵(作家)
讀《波群延遲》的樂趣是「五味雜陳」:你讀完了整本書,覺得什麼風味都有,但卻全然無法分辨究竟有哪些食材。它既聰慧又抒情,有沉重也有靈動。它分明出於年輕鋒銳之筆,但它所動用的種種元素,竟又時有近於中年的懷舊。更奇特的是,這一切還融合得很協調,就像聽到一首舊歌填上了新詞,一部新電影再次出現了僵屍。
在張瀚翔筆下,我們不必擔心文學會因為「天底下沒有新鮮事」而失去動力。因為真正的「新意」之所在,從來不在世界如何對待我們,而在我們如何藉著文字,去重組那些值得被記憶之事。──朱宥勳(作家)
這本小說集裡有許多的歌,有些看到歌名便響起旋律,有些得隨著角色唱出歌詞才掉入那些世界。歌曲是真實的存在,角色與情節是虛構,兩者交融震盪,在後疫情時代與解嚴前後相互轉換,各自互文。有些歌會回到歷史事件之中,有些歌則是一曲備註。張瀚翔的小說是精巧的音波,偶有溢出,都是為讀者聽者置放的樂趣。──林楷倫(作家)
我們可能都有想像過一種狀況比喻,面對選擇的瞬間,就好像面前懸浮著好多無限可能的命運發展泡泡,你知道戳破它才能繼續發展下去,但你就是技巧拙劣,面前的泡泡明明需要用一百八十度的鼻尖觸碰才能有一個破滅的好發展,你偏要用大拇指九十度按下去,把命運泡泡變成一灘積在地面的臭水,於是技術爛成這樣的我們,就會站在這些命運泡泡前面躊躇不前。
《波群延遲》就捕抓這樣的怯弱,跨越臺灣的時代,從個人的點連成群體的面,〈行雷閃電〉口吃的東哥,消失的父親;〈時の過ぎゆくままに〉不停找尋歌曲改編意義的人生,好想要藉著改編順便改變什麼一樣;〈英雄該到哪裡去?〉更是會感覺到,「如果不開始就永遠不會失敗」的書寫核心。我有時候會害怕讀太多這樣的作品,擔心過於自溺,但讀到最後一篇〈波群延遲〉時,創作者好像也跟著角色跟著時代成長了,最後這個延遲的波群會對你說:在有限的生命裡做出選擇,希望所有快樂的、難過的都是平凡的瑣事。──張嘉祥(臺語獨立樂團「裝咖人」團長、作家)
「如何說起現在?」小說中瀚翔細膩地處理了年輕一代面對命運的困惑:買不起的屋子、無法擺脫的身分、社會中深深淺淺的規則……對於現世的悲觀與消極,來自遭掠奪的無力。說出這些失落的故事,彷彿成為了唯一從中獲得力量的依據,就像歌曲可以傳唱一樣,故事的覆述與聆聽,讓相遇者不再只是孤單一個,而是於此之間跌宕,發出回彈的聲響。──鄭琬融(詩人)
張瀚翔故事中的機關運行無法一言以括,其「無可如何」的狀態,極為鮮罕地與現實生活本身同樣複雜─幽微的欲望、初老、離散;難言的遺憾、憂患與諧謔;時而結結巴巴,忽而能放聲大喊的愛。
《波群延遲》有如祕教徒般敏銳挖掘時代的眾物質、習俗、用語,且將人的眼神、手勢、呼吸,乃至五官體感,摺疊於故事之中化為信物。這種種信物(或者就說象徵)是人們為了應付、替代、撫慰自身不安而存在的,故而當象徵在故事中「成真」或「幻滅」的一刻,那也就是不安被解放的時刻。摺疊的信物再次攤開,故事修復了講故事的人,延遲的群波終於到來。──蕭宇翔(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