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羅,妖魔之子。只愛自己的阿修羅。 他們總是在心智、感性力和對歷史(或時間)之理解力皆極弱小單薄的軀殼裡,藏匿著可拔城毀國的妖魔力量。他們是典型的受虐兒,被人世遺棄的怨靈。我身邊有許多典型之「我愛羅」。他們慢慢由無愛的少年,變成無愛的中年。且繼續老去。
如何觀看他人之痛苦。如何感受並同情。 如何啟動愛。
我幻想著,佛的眼淚費人猜疑滴落的那一瞬,就是我愛羅們為造物主未曾輸入之記憶、傷痕、抒情詩……重組並自我創造的時刻。愛人的能力,犧牲的能力,笑的能力,同情他人的能力,對於無意義殺人、貶低人或遊戲般施虐之憤怒的能力…… 沒錯,「我愛羅」(GAARA)就是你知道的那套日本漫畫(《火影忍者》)裡重要配角之一的悲劇少年:具有操縱砂之特異能力,且因比同村子裡的忍者更秀異而受敬畏排擠,包裹著極敏感靈魂的堅硬外殼又引導著他極慘酷的命運--使得這名為「只愛著自己的暴戾惡神修羅」(自分�愛��修羅)的少年總是自覺無比地無助、寂寞,自暴自棄;隨時會爆發的自毀亦毀人能量幾近臨界。
「我愛羅」正是小說家駱以軍最喜歡的漫畫人物。這個具備著恐怖、殘忍、無愛人能力之瘦小畸形少年形象深深戳刺著小說家對於「遺棄」的恐懼--遺棄和傷害他人的暴力,與傷害自己和親近之人的自虐,是何時、以及怎樣形成循環的?還可能怎樣reset,重新設定、啟動愛的能力--如何可能觀看他人之痛苦,如何感受與同情?他的另一深切恐懼則可能是:有朝一日他或有可能回到所謂「正常世界」,不再為憂鬱症所苦,那麼九個多月來或者未來更長的時光中他和他的寂苦、幾近自虐的封閉和壓抑、彷彿闃暗無光隧道中的摸索旅程,相處並對話且塑造了的另一個自己,有可能一朝化為烏有,再次遭遺棄?
於是,這不可能會是一本討論漫畫的文集、或以漫畫人物為角色(甚至是把真實的人生投射到漫畫裡,不是。)的小說集--而更接近自承是晚熟漫畫兒童的小說家之生活懺情書。是他闖入連結自己現實生活與虛擬作品「錯繁交織的網路」的任一節點,前往他佈滿都市傳奇與神話、謊言與脫逃術、悖德與受困夢境、記憶廢墟、暴力陳列館、偽知識櫥窗、傷害劇場……的層層疊疊腦內礦區--或曰魔幻之都,或曰奇幻星球--的瞬時跳躍路徑內,意圖挽回被遺棄的時光或記憶的冒險札記。
《我愛羅》是小說家駱以軍繼《我們》、《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之後的第三本週刊雜誌專欄結集,仍舊展現了他宛如砂粒結晶般的細節凝視,滲入生活、新聞、電影、文學作品的各種表象與關係結構罅隙中,輕微地焦慮、惱怒於錯亂,並徒勞地反省著--彷彿我愛羅以「查克拉」操縱的砂子(以內蘊能量、想像力作為分子的砂子;又似那德國作家霍夫曼筆下睡魔催人入夢的神奇之砂)能形塑、包覆任何東西(甚至是時間、記憶……),卻又在崩逝瞬間留給人乍然失落的錯愕,甚至,難以追悔的傷懷。
作者簡介
駱以軍
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曾獲第三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首獎、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推薦獎、台北文學獎等。著有《臉之書》、《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西夏旅館》、《我愛羅》、《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降生十二星座》、《我們》、《遠方》、《遣悲懷》、《月球姓氏》、《第三個舞者》、《妻夢狗》、《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紅字團》等。 |